松风水月见清华 ——忆与启功先生的交往

文 / 沈斗平

对一代国学大师、著名书画家启功先生，在我20多岁的时候，就耳闻了他的大名，总觉得他很神秘，一直以来仰慕之至、充满敬佩，后来有幸与他多次谋面，当面聆听他的点拨，还得到了先生的真迹字画。近日，在收集整理画作，再度仔细欣赏先生真迹的时候，先生那和蔼谦虚、笑容可掬的样子，又浮现眼前，与先生交往的往事历历在目，印象至深。

第一次见到启功先生是在1988年的秋天。那时，福建省直机关青年书画协会刚成立，作为主要的创办人，在谋划着邀请哪位重量级的书画大师为协会题写牌匾。大家商议说，当然是首推全国书画协会会长启功先生了。我们心里都清楚，启功先生可是书画界的泰斗，分量肯定足够，他会不会为我们题字，心里没底。抱着尝试的想法和热切的期盼，我通过族叔沈柔坚的介绍，与启功先生取得联系，答应接见我。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启功先生的住所，发现门口挂着告示牌：身体欠佳，恕不接待，有事找校办。透过门缝，发现有人在屋内，还不时地传来爽朗的笑声，在笑声中隐隐听到老者的谈话音。我心想，既然到了门口，何不试试呢？我壮壮胆，轻轻叩门。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子，见到我来打扰，脸上有些不悦，朝着我说，你要找谁。我立马上前，自我介绍说：我是沈柔坚介绍来找启功先生的。他听到了沈柔坚的名字后，顿了一下，若有所思，随后进屋请示。启功先生听说是老朋友沈柔坚介绍来的，就让我进屋。我跟着中年男子进屋，看见屋内有七八个人，大家围坐着，一位老者当中坐，有说有笑的。见有人进屋，他们停了下来，老者问道：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。我心里猜到那老者就是仰慕已久的大师---启功先生，那和蔼亲切的样子，满脸的笑容，让我不再紧张。我赶忙自我介绍，还把父亲也搬出来了，向他说明了来意。启功先生谦虚地笑着说：这应该请杭州的沙老题写呀。我赶忙说：我们拜见了沙老，沙老建议来请您题写。启功起身，来到书桌前，率性地提笔写下：福建省直机关青年书画协会。那字，飘逸清秀，趁着墨迹未干的等候间隙，随身带来的《百鹤图》，请启功先生过目指点。先生展开画卷，认真欣赏，说道：画得非常好，有灵气，姿态各异，栩栩如生。说完后，还在我的画作上题写了名字，这足见他对我画的肯定。初次见到仰慕的大师，认真聆听他的指点，还得到了先生的真迹，心里甚至激动，深深感动大师的风范，谦逊低调，质朴真诚，和蔼可亲。

时隔一年多，我随沈寿文先生同去北京，再次专程拜访启功先生，我们运气很好，先生一个人在家，听说我们的来意和情况介绍后，就让我们进屋。启功先生看到我，微微点头，依然记得我，还详细询问省直机关青年书画协会的进展情况。他说道，这是很好的起步，要继续努力，要深入生活、体验生活，去多创作、作画。这是先生对年轻人的鼓励和鞭策，更是对我们的期许和厚爱。我们向先生请教书法艺术，倾听先生的创见，先生对福州的脱胎漆器、福州文化很有兴趣，向我们了解脱胎漆器的制作工艺、流程，探讨福州文化的个性特征，还向我们打听郑乃珖、潘主兰等闽派画家的近况。闲谈之际，我把带来的册页，请先生指点。他发现册页上已有了程十发、何海霞等人题写的字，开玩笑地说：这是嘱书嘛。一个多小时的闲谈，先生和盘托出，让我们深深感受到启功先生的幽默随和、豁达大度，真切感受他的人格魅力。

第三次与启功先生的见面，是在我的北京画展上。1994年的冬天，我正在北京办画展，专程邀请了启功先生莅临指导。几年未见，不知道启功先生的档期安排，他详细询问了画展的时间，看了行程表，说是有两个小时的空挡，可以前来参观画展，但开幕式快开始的时候，仍不见启功先生的身影。我托人在展馆门口等候，但仍未等到他的到来。开幕式如期举行，仪式简短，但场面热烈，多数的领导、大师们都到场了。开幕式结束没有多久，突然展厅的门口好多人围着一位老者，大家都欢呼了，我赶忙迎上去，他---启功先生终于闪亮登场了，拄着拐杖，手里还拿着画展的请帖，笑笑地走进展厅。我上前给先生介绍画展的情况，他在许多张画作前都驻足欣赏，特别是梅花、竹子的画作，一边欣赏，一点点评，说道，竹干很有特色，建议竹叶不要太多，要简单些，不要台规矩，放开创作，还谦虚地说我比他画得好。

“细雨入珍藂，群苞得好风。人行双意满，花丛十分红。西子湖上作。斗平同志存，启功”。这是启功先生留下的真迹字画，我一直珍藏着，视为珍品，经常欣赏。人们常说“书如其人”，启功的书法，正如他人品学问一样，秀丽、博雅、才气横溢、风流洒脱。“不仅是书家之书，更是学者之书，诗人之书，它渊雅而具古韵，饶有书卷气息；它隽永而兼洒脱，使观赏者觉得余味无穷，因为这是从学问中来，从诗境中来的结果”。心中自有才华，为人真诚实在，也幽默，心态年轻，淡泊名利，对年轻人关爱有加。启功先生有一古砚，上有铭文，“一拳之石取其坚，一勺之水取其净”，把自己的卧室兼书房命名为“坚净居”，自号“坚净翁”。这是先生的自勉之词，更是先生为人的真实写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