闳约深美——记与金陵画派的交往轶事

文 / 沈斗平

闳约深美，来源于清代张惠言的《词选序》：“唐之词人，温庭筠最高，其言深美闳约”。“闳”就是知识要广阔，“约”就是在博采的基础上加以慎重的选择，“深”就是钻研精神，“美”就是最后达到完美之境；要求为学者要有宽阔的心胸和眼界，要有广博的知识、坚定的目标、崇高的艺术理想、百折不回的求学精神，向着艺术高峰永无止境地跋涉攀登。在我的记忆中，金陵画派的诸多大师，都以“闳约深美”自勉，志存高远，心系艺术，生命不息，奋斗不止。

在我认识的金陵画派大家中，印象最深的当属钱松喦先生。我刚涉足书画的时候，就听父亲提到钱老的大名：他与傅抱石等大师不断致力创新，形成了独具一格的艺术风格，是金陵画派的领军人物之一。1982年冬天，我前往南京慕名去拜访钱老，在玄武湖畔钱老寓所中见到他。那时钱老已是耄耋之年，身体欠佳，在家休养。接待我的是他女儿钱心梅女士，当我向她说明了来意和个人情况后，钱老答应接见我，当时拿着画作，到床前请教，钱老专门向我讲解了金陵画派的艺术特点，谈到了画作的创作要旨，我们还聊到了老家诏安走出去的画家。我认真聆听钱老的教诲，拿出画作请他点评。钱老一幅幅地翻看着，当看到我画的粉红色菊花时，他连连点头称赞：画得好，菊花的花瓣变化多，结构布局合理，足见画画的功底，但不够放开，略显拘束。钱老建议我多看多读多理解，师法古人也要师法自然，不断创新，“人可老，画不可老，要日日新”。钱老兴致较高，下床与我合影，还来到画室，拿起画笔在我的菊花图上添了几笔，寥寥数笔让整幅画作厚实了许多，更显意境。

另一位金陵画派的大师——亚明先生，是“新金陵画派”的中坚、推动者和组织者。早年曾任美术记者、编辑、主编及画报总编，长期担任江苏省美协主席、省国画院党组书记兼副院长等职，曾隐居太湖“近水山庄”，深居简出，苦心研艺。我与他，因为画画结下了深厚的感情。1999年，机缘巧合，我有幸与亚明先生一起现场作画，看着他挥毫作画的神情态势，还有栩栩如生的作品，惊叹不已。亚明先生看了我的画作后，给我提了很多中肯的意见，建议我年轻的时候多练工笔画，练足功底，多看多读，多写多画，既要“外师造化”，也要“中得心源”。亚明先生的一席话，给了我很大启发。

金陵画派中的陈大羽先生，被称为“一代名家”，民间有“白石虾虫悲鸿马，可染水牛黄胄驴、苦禅老鹰大羽鸡”的说法，可见他的艺术成就。他是齐白石的得意门生，在大写意花鸟画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画的鸡。据说陈老画鸡与齐白石的鼓励是分不开的，当年他曾呈一件《雄鸡图》请恩师齐白石教正，大师仿佛看出了他的未来，遂命笔在《雄鸡图》上写下：“有此画鸡之天份，天下人自有眼福。况天道酬勤，大羽弟应得大名。”为了画好鸡，陈老曾画过习作上万张，通过扎实的苦练，不懈的追求，终于称为“一代名家”。在先生的有生之年，我专程前往南京拜访陈老，得到了他的亲自指点，见识了他豪爽的个性，还有富有亲和力的人格魅力，也是幸运之事。陈老还为我写下了“不经几番寒霜苦，哪得梅花清香吐”，这幅手迹凝聚着陈老对年轻人的一番心意，被我一直珍藏。

我结识的金陵画派中，还有一位书画教育大师——谢海燕先生。谢老长期从事艺术教育，孜孜于绘画和美术史论教学研究，绘画创作以中国画为多，其艺术富于生活气息，情意连绵，深邃典雅，别有玄旷之致。我曾在谢老的寓所中向他夫妻俩请教美术理论知识和创作技艺，谢老耐心地为我讲授美术知识要点、绘画要素以及结构布局等内容，聆听他教书育人的故事，不管学生出身如何、家境如何，他都平易近人，循循善诱，关爱每一个学生，服务每一个学生。我们还谈到了刘海粟的艺术造诣和创办南京艺术学院的往事。在临走前，谢老为我题写了“闳约深美”四个大字，我知道这是南京艺术学院的校训，谢老用这四个字相赠，是希望我能够博学多识，树立坚定的目标，以百折不回的求学精神，永无止境地攀登艺术高峰。这给我了很大的鼓舞和鞭策，时刻惦记着“闳约深美”的深刻内涵，以此为标杆，对绘画事业矢志不渝。